【古剑二】忘川（十三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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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三 冥蝶护主
“噬忆”缓缓推进身体，谢衣浑身颤抖，如坠冰窟，身体各处开始冒起寒意。
沈夜放开谢衣，拇指轻轻擦拭掉谢衣嘴角的血痕，蹲下身，手掌温柔的摩挲他的脸庞。
“你、你注射……注射了什么……”谢衣牙齿打颤，四肢冷得僵硬，却仍满脸倔强，嘴巴几次开阖，艰难的开口问道。
“‘噬忆’。”沈夜盯着他的眼睛说，“既然你脱离我，以代号‘初七’重新开始，我索性帮你做得更彻底些，不如全部忘掉。你说，”沈夜眸色清亮，浅浅微笑，停止了掌心的抚摸，在温暖的笑意下，用近乎冷酷的语气，说着最残忍狠决的语言，“不久的将来，你为我所用，而我指派你的第一个任务，便是杀掉乐无异……如何？”
愤怒。谢衣的胸腔内，倏然爆发第二次如此强烈的愤怒。但是，不同于上一次愤怒后的转身，这次，他什么都做不了，就连沈夜落在他脸颊处的手掌，他都无力躲避。
沈夜笑了笑，接着道：“……这么快就按捺不住了？呵，我不过是用你徒弟略微逗了逗你而已。”
没有回应，谢衣无法再回应。寒冷侵袭了他，一呼一吸之间，仿佛空气都带上冰霜。他不可抑制的颤抖，慢慢蜷紧身体。
“噬忆”进入身体，分为三个阶段——寒冷，昏睡，噬忆。
沈夜的瞳孔渐渐变作漆黑，他明白谢衣此刻忍受的痛苦。但这种痛，无可避免。
当谢衣放弃“破军”，以“初七”的代号站在沈夜面前，并将手中的猎魂枪对准他时，沈夜知道，总有一天，他会再次让谢衣臣服于他，不论付出任何代价！
自很久很久以前起，久到沈谢刚刚相识，之后收徒，再之后……突然有那么一天，莫名其妙的，沈夜发现，他的心情竟可以被谢衣左右。然后没过多久，发生一件事情，谢衣说要跟朋友到PUB喝酒，沈夜几乎下意识的脱口问出：哪个朋友？
那一晚，谢衣喝得酩酊大醉，最后被沈夜找到并扛回了家。后来的事情，便是谢衣保证再也不乱喝酒了，还故作洒脱的说，要用牛奶代替酒水。
沈夜安静的听入耳中，看着他强颜欢笑，没有给出丝毫回答。也就是这个瞬间，第一次，沈夜第一次想紧紧拥抱他，第一次想吻上那双倔强的唇，第一次想用全世界最温柔善良的语言告诉他，那不是他的错。第一次，厌恶起谢衣伪装的坚强。但是，沈夜什么也没做，依然默默的、静静的看着他，听他滔滔不绝的用见解与见闻来掩饰内心的伤痛……
谢衣是沈夜根深蒂固的执念，刻入心底，一生消之不去。所以，他要谢衣，不容许背叛和转身。他要的人，他做的事，从来没有任何人事物能够阻止，即便倾尽所有，也是在所不惜！所以，有了“噬忆”。
当液态“噬忆”慢慢流进谢衣身体，沈夜无疑是痛苦的，因为他亲自抹掉了自己在谢衣脑海里的记忆，抹掉谢衣记忆中的、二人长久相伴后的深深羁绊，抹掉那些值得回味的过去，抹掉彼此肝胆相照与心照不宣的默契，抹掉点点滴滴爱过的证明，抹掉……
人生没有两全其美，俩人的立场与谢衣的坚决，使得沈夜只得如此……有时，他们就像牦牛，固执是二人头上的牛角，当试图依偎着靠近，却总不经意用角顶伤对方。如果只是陌生人，如果见面只需要点头道别，如果师徒不曾相爱，如果小曦没有死于当年的意外……也许，一切终将不同。
可是，不要紧。即使亲手抹杀了最爱之人的记忆，谢衣依旧仍在。沈夜将耐心的教导他，教会他很多事情，告诉他服从与忠诚的意义，让他明白，他的眼中只能有自己。
很快，“噬忆”开始第二阶段，谢衣不再寒冷，而是意识模糊，大脑逐渐昏沉。他不受控制的闭上眼，四周寂静黑暗，没有风，没有水，没有阳光。
沈夜眼里，谢衣调皮顽劣，常常惹得他想怒却怒不出口，最严重的一次，也不过是一句：公报私仇，很好。
然而谢衣一旦熟睡，便又如此刻这般温顺乖巧。
沈夜指尖爱抚着划过谢衣面庞，由眼睑到唇角，再由唇角到下颚……一下一下，仿佛加深记忆似的，温柔的细细的划过。
此时，谢衣眉头忽而蹙起，沈夜顿住，一瞬不瞬的注视他。
谢衣没有醒来，依旧沉睡，蹙紧的眉却说明他潜意识里的抗争。一般来讲，只有深度昏睡之后，才可以噬忆。
沈夜不由得重重哼了一声，随即取出早已备好的助睡眠的药物，于是就在这个空档，挎包内的一只冥蝶像是感应到某种临近的危险，惊慌的飞出包外，扑扇翅膀，围着谢衣不停打转。
冥蝶翅膀抖动极快，光影忽闪交错。
沈夜没有太在意，他轻轻抬起谢衣，准备将药物放进他嘴里的间隙，那只蝶突然惨烈的撞向一旁的岩石。
冥蝶在粉身碎骨的一刹，倏忽发出一道白光，光芒耀眼强烈，洁白无暇。
沈夜怔住片刻，霎时意识到冥蝶所图，正要放出厉魂，谢衣挎包内的那些原本应该还在冥沙中的冥蝶，纷纷涌出挎包外，并如先前那只一样，惨烈的撞石而亡。
白色光芒由岩石而起，一道道光柱冲破天际，形成强大光源，亮如白昼。
蒿草丛中的魂灵被惊动，内心发出悲切的呜鸣。死亡的冥蝶越积越多，光束不断变强而且刺目。这时，天上忽然出现巨大云层，阴影笼罩下来。沈夜顿觉脚下坚实的地面在颤动，他迅速抱起谢衣，不待走出阴影，坚硬的土地软化成流沙，沈谢深深陷进沙中……
冥蝶不再寻死，团团围住沈谢飞翔，周身流动的白光宛如附魂，倏然构成一种保护的屏障，谢衣在此屏障之下，微微流露出安详的睡脸，那睡脸与“噬忆”的昏睡完全不同。
冥蝶以死制造光柱，当光柱的纯净足够可以驱散世间阴霾，便遏止住噬忆的侵害。同时，也因这地方颇深的执念，意外产生流沙，流沙之下，赫然是漂浮于阴阳两界罅隙中的世外桃源。
沈夜的身体慢慢下沉，因屏障的关系，被沙粒掩埋也不会有丝毫憋闷窒息。他仰起头，最后望一眼正逐渐缩小的沙口。
漆黑的远处，隐约传来流水的声音，以及冥蝶感应下、谢衣久远的记忆……
“师尊。”
“嗯。”
“……师尊。”
“说。”
“…………师尊！”
“谢衣，你没看到为师很忙么？”
“……师尊，明天七月初七。”
“……明天为师要带小曦上一天的绘画课。”
“…………徒弟知道了……”
“谢衣。”
“师尊还有什么事？”
“……晚上，一起吃个饭。”
“……弟子不吃中餐～”
“呵，西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