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古剑二】忘川（二十五）
二十五 爱之失之
砺罂眼见谢衣跑远，不由得换上一种彼此熟络很久的语气催促道：“戏演完了，你赶快把脚拿开！”
沈夜却似听不懂一般，微俯身子，鞋底继续碾压他的伤处：“你说什么。”
砺罂痛苦中觉出事情不妙，但此刻人为刀俎、我为鱼肉。他压下喷涌而出的愤恨之意，好言道，“呵呵呵，阿夜，咱们不是一早商量好了，我带你出桃源幻梦，你帮我捉乐无异？”
“哦，原来指这件事，”沈夜神情了然，仿佛是终于想了起来，“你还答应助我得到谢衣。”
“没忘，我这边……”砺罂一顿，脑里快速闪过多种念头，窃声暧昧道，“到时你想怎么来，就怎么来。”
沈夜挑了挑眉：“这又是什么意思。”
“呵呵呵，服服帖帖、百依百顺，还需要我讲得更明白？”
“听起来倒是不错，”沈夜点头，似乎颇为满意的笑了一笑，“只不过，”他垂下眼帘，目光猛然一凛，“我改变主意了。”
一刹之间，砺罂眼里爆发的杀意一闪即灭：“沈夜，你可别过河拆桥。”
“谁让你得罪谢衣，”沈夜坦然自若，“要碰他的徒弟，他自然跟你拼命，到时他伤了，你说我……”脚下用力，再一次狠狠碾压砺罂，“还不是一样要手刃你？”
砺罂疼得直吸气，直到沈夜松开了脚，他才稍稍放缓呼吸：“阿夜，我真不懂，以你的本事，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？怎么偏偏就一个谢衣……”
“你不必懂。”沈夜哂然一笑，眼眸迸发冷冽的光。
“呵呵呵，当年不惜一切与我合作，恐怕他至今以为你是为复活沈曦，实际…………呵呵呵呵，有趣。”
沈夜锁眉，冷冷扫视砺罂，自腰后抽出一条捆魔绳。砺罂见之，不但毫无惧色，甚至更加放肆的大笑：“原来你早有准备！”
沈夜将绳子的一端扔到砺罂眼前：“自己来，还是我动手？”
“阿夜，何必做得这样绝？不如我们再做个交易，保证你吃不了亏。”
沈夜完全不理对方的蛊惑，弯腰拾起捆魔绳的另一端时，余光闪过一道黑影，他迅速掏出猎魂枪，一把将黑洞洞的枪口抵在正欲逃窜的黑影的喉咙上：“别逼我现在杀你。”
沈夜收拾好砺罂，沿谢衣离去的方向一路寻找，果真很快发现了他，然而看清谢衣面色，沈夜怒急上前，一把将他推开：“让我来。”
谢衣以冥蝶为引，正用自己的灵力救治夏夷则。
其实这本没什么，虽说由于体质原因，长时间使用灵力会造成谢衣偶尔晕眩。但如今夷则伤重至奄奄一息，加之谢衣本身带伤，救治起来十分困难。谢衣脸色逐渐苍白，额间已有细密的虚汗。
沈夜突如其来的出现，突如其来的推开他。谢衣因措手不及被推倒在一旁，等坐起来回过头，看到沈夜已代替他为夷则疗伤。
谢衣又赶忙跑去看无异，喂了些药。片刻之后，无异渐渐转醒，谢衣松口气，微微一笑，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下来。
“夷则！”乐无异一醒，看清眼前的人，连忙双手抓住他，急切地问道，“师父，夷则呢？！”
“放心，他命大，魂魄有高人用灵力庇护着，暂时没离体死不了。”沈夜瞥眼乐无异，手中疗伤的动作不停，“要是谢衣再晚来几分钟，哼，那可就难救了。”
无异看看沈夜，看看面色苍白的谢衣，仿佛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。他默默坐到昏迷不醒的夏夷则身边，紧紧握住他的手。
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夷则使用血契收附魂？”谢衣问的是乐无异。
“……是，可夷则并没有用它们作恶，那些附魂也是自愿跟随的。”无异解释，目光始终不离开夷则一分。
沈夜听到这样的话，淡淡扫了无异一眼。
“有没有作恶之心，为师多少能看得出来。”谢衣说，“我曾私下试探过，他为了护你出忘川，早有释放附魂牺牲自己之意，那时我打算用冥蝶替他取出附魂、再给他治疗，只是他一心急着去找你，错过了时机。”
乐无异收起视线，抬头对着谢衣一笑：“谢谢师父。”
夷则仍然昏迷，惨白的脸上殊无血色，沈夜尽心竭力地给他救治。
浅溪方向的上空不知何时悬浮起一物，那物晶莹剔透得如同宝石，谢衣不经意被闪了一下，倏然想到砺罂，他皱了皱眉头，毅然握紧猎魂枪朝那边走去。
砺罂被沈夜捆绑在地上，此刻听到由远即近的脚步，呵呵干笑两声，闭目而深深吸气，嗅出那人身上携带着彼岸花。
不久，谢衣出现在砺罂面前，砺罂眼底的笑意更浓。
“原来他还没有杀了你。”谢衣举枪靠近，手指伸向扳机。
“因为我和他还有没算完的帐，呵呵呵呵，谢衣，难道你不好奇当初他为什么突然找上我？”
“跟我无关。”
“其实你很在意对不对？你们‘人’这种生物很奇怪，就像他……呵呵呵呵，他跟我合作，是怕失、去、你。”
“……砺罂，你到此为止吧。”谢衣凑近，枪口对准他的心脏。
“不信啊？不如我帮你回忆回忆，当年他妹妹死后，你们是不是争吵不断？那家伙似乎就胆小了，害怕有天你也离他远去。于是找到我，说要用厉魂交换‘噬梦’。你不知道吧？他一开始可是用自己的血引魂～不过，他的血比不上你的魂魄就是了。”
“……”谢衣如一座冰雕，冰凉得一动不动，手中依然是握枪的姿势。
砺罂借助彼岸花的气味，准确嗅出谢衣心绪的波澜，继续道：“呵呵呵呵，真是料想不到，阿夜这人看似强硬，竟还是个情种！遇上你，他也怪倒霉的，落得现在一无所有。”
“……闭嘴！”谢衣不可抑制的低怒。
曾几何时，沈夜说过，因为珍贵，所以害怕失去。
沈夜不久之前才说，谢衣，因为我了解你。
谢衣胃里没由来的一阵翻滚，他有些想吐，这是心情起伏过大造成的不适。
曾经的很多时候，沈夜眸底深处时常有着淡淡的璀璨微光，当谢衣一次次出色的完成任务，当谢衣渐渐成长为捕魂界的佼佼者，当谢衣顽皮的跳到师尊面前伸手要奖励，这样的微光总是更加明亮，那是胜之于骄傲和自豪，溢着满满柔情，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浓烈爱意。
谢衣知道，砺罂擅长蛊惑、扰乱人的心智，他的话不足以相信。可是，强烈的情绪波动下，握枪的手在微微颤抖。
“可笑，你是他的弱点，他同样也是你的！沈夜既然背叛我，呵呵呵呵，谢衣，我就先让你尝尝梦魇的滋味，直到你心力交瘁的死去！”
趁着谢衣失神，砺罂迅速制造出一处幻境，谢衣跌进黑暗，耳边不断传来刺耳的嗡嗡声。远处有微光闪烁，他想到沈夜微笑时的眸色，本能的向那里跑，脚下突然一绊，一头栽向更深的深渊。
眼前的世界变作血红，谢衣在不断的下坠，悲戚的灵魂四散，到处是绝望到撕心裂肺的哀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