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沈谢】长河(十七)

十七


山林萧瑟,冷风乍起。

柳县令颓然倚树,重重一声悲叹。数月前,正逢深秋,无边落木萧萧而下,他照例在此巡查,那时的石室俨然如一座铜墙铁壁,内外有守卫,关押着囚犯众人,且多年相安无事。如今不过短短数些时日,铜墙已然成灰烬。

这场大火起得不明不白,又意料外的未引发山火,似是有人暗中控制势头。县令笃定,必然与沈夜脱不了干系!然而不待细思量,身后传来一人脚踩枯枝的声响,他当即回身,见是白衣身边的随从,虽诧异却不曾生疑的问,“你怎么会来?”话一出口,再道,“老夫不是叮嘱你务必时时注意他的举动?你此刻到此,难道山下面发生了什么?”

随从直视县令,一语不发。

柳县令不禁疑惑中意欲再问,忽见随从表情起了细微变化,视线更是落到自己身后某处,然后扬右手抚胸前,躬身行礼:“大祭司放心,谢衣大人无事,目前正与天相大人争执。”

柳县令瞬间震怒,眼底全然的不可置信仅仅停留一刹:“你!原来你——!!这么多年,老夫竟未察觉你是流月城的走狗!”

“柳将军,稍安勿躁。”

低沉得透不出一丝心绪起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,柳县令怒目转身,意料之中的那人伫立不远处,身着大祭司服,发披肩,嘴角微微上扬,似笑与非笑间蕴藏着胸有成竹的霸气。

柳县令失态,即刻恢复如常,捋一捋胡须的呵呵一笑:“老夫实在不解,这穷乡僻壤有何吸引大祭司之处?竟然也值得大祭司不远千里从北疆赶来。”

沈夜跟着笑了笑,而眼中殊无半分笑意:“没什么,本座是来查一桩旧事。”

“哦?”县令露出极有兴致的模样,进一步问道,“不知查明了否?”

“这是必然。”轻轻一甩衣袖,沈夜再一笑,云淡风轻的背过身去。

石牢焚毁,废墟被清理大半,废墟一侧的边上竖着一道未烧毁的石墙,此墙极宽极厚,与残垣断壁相连,墙面熏黑,不见其本来颜色。

沈夜来到墙边停了脚步:“本座甚是好奇,不知此墙后有何等风景~不如柳将军与本座一同开开眼,欣赏欣赏?”

言罢,沈夜轻描淡写的瞥了瞥县令难以言喻的神情,捡起脚旁边一条不知何时何人埋下的火药引线,再从衣袖内取出火折子。到了此时此刻,无论是谁,对于大祭司将做之事都已心知肚明。

柳县令直挺身子一动不动。他的两鬓早已霜白,面上无血色,略显失神的怔怔望着沈夜将点燃引线之时,突然抽出匕首疾步冲去。电光火石之间,随从比他动作更为迅疾,只不过一个眨眼,尚未近身大祭司,一柄短剑便已架到他脖颈,拽着他连连后退。

在此刹那,沈夜点燃引线,不经意回身一瞥,望见县令一双怒目而视的眼睛充满怨怼。

沈夜极为不屑:“本座奉劝老将军省省力气~接下来的事,将军可有得忙活了。”

县令愤怒:“沈夜!老夫就算豁出性命,也绝不会让你称心如意!”

沈夜傲然的扬了扬眉:“既然来了,本座断然不会空手而回~”

火药出自七杀大人之手,威力极大,即便远离十数丈,仍能感受到大地的颤动。第一声巨响,石墙轰塌,

当年被砌入墙内、堆叠得足有一人之高的森森白骨昭然于世!这些即是最初为李家修建这座囚室的劳役,他们或为俘虏,或为百姓。第二声,白骨灰飞烟灭后,竟是露出一间小小的暗室。

柳县令再难镇定:“你究竟要什么!?”

沈夜从容的一笑,“这地方,本座看上了,”眉毛一敛,手握成拳,“本座要了!”

 

山下边深巷,小谢衣挣扎得尤为激烈。天相祭司一方面不忍出手伤他,一方面迟迟无法哄劝得住,种种无计可施之下,决定一道上山,一探究竟!至于山口那些惊疑不定的衙差,天相出言安抚几句后,便以身份之便,带着谢衣直奔山林。

俩人一路匆忙,谢衣人小腿短加之焦急,连着被枯枝绊了几次。天相祭司有意牵他,谢衣固执的甩开手,仰着脖颈,不服气道:“谢衣不是娇滴滴的!”

天相说:“我并未看轻你。”

谢衣道:“你跟来,就是不相信谢衣一个人能行。”

这话倒是不假,天相沉默。

这时候山里有走动声,而且愈发接近。一大一小相互对视,小的正要问,大的连忙拉住他藏树后。过半晌,脚步近在眼前,谢衣悄悄探头,发现竟是大祭司!

因为担心大祭司出事而生的忧虑松懈下来,小谢衣大喊一声,欣喜的冲出去,跑了一半停住,回头看天相,再回过头看大祭司,一时悲伤难过,袖子捂住眼睛,低声抽噎了没几声,哇哇的大哭起来,边哭边道:“谢衣没用,让大祭司涉险……万一大祭司遇不测,谢衣也不要苟活了。”

那边的天相祭司同样松一口气,心说:就知道沈夜没这么容易死。

沈夜见着他二人也是吃了不小的一惊。眼前小谢衣犹在哭泣,沈夜心中已是明了大半,过了好一会儿,估摸着哭得差不多了,慢慢走过去,温声道:“苟活二字,你打哪里学来的。”

谢衣抹抹眼睛,吸吸鼻子,抽噎两三声,脸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子:“戏文里学的……”

沈夜微微笑:“听说这里来了戏班子,改日陪本座去瞧瞧。”

小谢衣擦干泪水,声音仍带哭腔:“谢衣可不可以看西厢记……”

沈夜笑:“一言为定。”

 

小谢衣对天相祭司先前扛着他,令他丢尽了颜面一事依然耿耿于怀,可是一码归一码,分开前,还是彬彬有礼的谢了天相大人。

回到沈宅,吃了大祭司煮的饭菜,味道稍好些……再后来跑出家门,到药铺取好药材送去大婶家。大婶家的屋门半敞,屋内空空荡荡的,地面一尘不染,像是刚刚打扫过的样子。

小谢衣知道受人之托,终人之事。故此一屁股坐门槛边等待,不想等了近两个时辰,直至日暮也不见大婶与十二的踪影,不得已,只得把药材搁桌上,留了字条。

当天深夜,随从将事情原原本本说给沈夜听,其中多次提及谢衣大人已经拒绝,不料那母子一使诈,谢衣大人就……

沈夜淡淡的笑了笑说:“他只是善良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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