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古剑二】忘川（十九）
十九 但为君故
“……阿夜，你愿意么。”
花香弥漫，谢衣静静地离开古树下。没有一句回答，没有看沈夜一眼。
之后的几天，沈夜增加了探查地形的范围，谢衣很少能再见到他。
无聊的时候，谢衣常倚着院门，或干脆坐到门槛上。头顶是一方碧蓝的天空，白云浮动，偶尔有徐徐的微风吹过发梢。
谢衣握着树枝在地上胡乱写着制作捕魂药物所需的化学药剂，计算着掉进忘川后过了多少时间，家里厨房的菜板上还有未切完的西红柿，当时他想尝试做蔬菜沙拉来着，后来想起应该先将这几天的工作记录完成。对了，冰箱里还有叶海送的慕斯蛋糕……
零零散散的事情一股脑的涌现，谢衣托着下巴，思绪万千。树枝无目的地画来画去，天空蓝得透彻，然后一刹，脑子里忽然出现了沈夜。
两个人刚刚相识后的第二次见面，沈夜问愿不愿意成为他的徒弟。
谢衣反问做徒弟有什么好处？
沈夜回答，净化魂魄算不算？
俩人的分歧是由沈曦的死亡开始，那时他们已经是恋人，只是爱情的部分没有战胜各自的坚持。
不是爱得不深。相反，正因为深刻，所以掩饰着失望而无法认同，所以性格里有某部分过于相像的他们，以同种固执、骄傲，寸步不让的捍卫立场。
划动的树枝突然顿住，谢衣低下头，发现不知何时，他一笔一笔划过的痕迹，已是全部成了“阿夜”。
谢衣蹙起眉头。
小曦因一魂魄而意外死亡，沈谢在如何处理那魂魄的问题上争执不断，随后沈夜以捕魂之便，开始大量收集积怨百年的厉魂，与此同时，谢衣发现沈夜跟砺罂的接触。
有传闻说，魔之心脏，也就是魔心，能够起死回生。谢衣认为这不过是砺罂为达目的使用的卑劣手段，以生者的执念为饵。
又一次激烈的争吵过后，谢衣心灰意冷的问，你是不是想要魔心。沈夜没有回他，愤怒的眼波逐渐转为死气般的沉静。深如潭水的瞳孔，谢衣曾不止一次透过它看到自己，看到沈夜眼底深深的爱意和柔情。那时沈夜也时常微笑，眉毛舒展。而今，谢衣盯着那双熟悉的眼睛，瞳孔依旧深沉如墨，只是再也读不出里面的讯息……
究竟什么时候开始，他们已经陌生至此。
谢衣脸色渐渐苍白，无力的扯出惨淡的笑，然后转身离开。这一次，不同于之前愤怒后的转身。这一次，他毅然决然，从此再没有回头。
桃源幻梦的天空总是这样澄净，阳光穿透云层，直直照耀下来。
谢衣以半个身子的重量倚靠院门，太阳光和煦的打在身上，惬意温暖而舒服。
树林里起了一阵风，叶子簌簌飘落。莫名的倦意袭来，谢衣乏困的微微眯起眼睛。
隐隐的，有一股陌生的气息靠近，同时一片黑云遮住太阳。不知哪个方向刮来了风，谢衣睁开眼，原本明亮的天空已如暮色昏暗。一团黑雾般的人影由空中飘来，诡异的笑声回荡。
“呵呵呵呵呵，好香啊。”
谢衣不慌不忙地缓缓站起，下意识瞥一眼沈夜每次离去的方向，那边的天空依旧透亮，他略略的安心，收回视线，毫不惧色的盯着那团黑影。久违的，谢衣脸上出现了凛冽的杀意。
沈夜沿着溪流向上游走了很久，直到在一棵古老的槐树前，再次见到老者。
老者盘腿而坐，见到来人，微微笑起。
“你身上没有冥蝶……哦，厉魂的数量倒是足够。”
“你到底是谁。”
“追查我这么久，难道还没结论？”
“果然……如此。”
谢衣嘴上含着一枚光源夹，双手握紧猎魂枪，扣动扳机的一刹，“嗜血流光”的莹彩光芒喷出枪樘，强大气流的冲击使得谢衣连连后退。他高高抬起手，拇指快速按下手掌里那一小块方形机关盒上凸起的按钮，里面迅速弹出肉眼不可见的一条细丝，细丝紧紧缠绕住远处的树干。再次按下按钮，丝线收缩，谢衣被带着冲向半空。飞起的瞬间，右手食指连连扣动扳机扫射。
顷刻，“嗜血流光”弹尽，谢衣单手换上嘴里含住的那枚光源夹，枪口又一次对准飘浮的黑影。
身体撞上树干的刹那，黑影狼狈逃窜的霎时，谢衣精神高度集中之下，决绝射出一枪。
可惜，没有命中要害。
如沈夜预料的那样，蒿里流沙的确是老者制造，为的是将沈谢收进桃源幻梦。至于原由，老者避而不谈。
另外，沈夜多年来擅自捕捉厉魂为己用这件事，冥界早已熟知，并惊动了冥王。二人当日如此巧合、顺利的掉进忘川，虽说天时地利俱在，但若细想，其中必然脱不开有心人的推波助澜。所以，于老者看来，沈夜恐怕很难再回人界。
沈夜听后仍是面色如常，没有表情变化，而后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是吗，仿佛这事与他无关，讲的也只是一个陌生人的事情而已。
老者又说到桃源幻梦——桃源，幻梦。
沈夜后来有发现，当他与谢衣势如水火，林中桃树枯枝干叶、草木稀疏。关系逐渐缓和融洽，桃树则枝繁叶茂，开出桃花。
老者呵呵笑着说，当桃花开到最旺盛，便是“幻梦”的开始，你们体会不到了……有脏东西跑进来，心魔……砺罂。
沈夜当即脸色一沉，脑袋里倏然都是谢衣的名字。他不顾一切地奔向院落，为抄近道甚至慌不择路，焦急的脚步一路上被淤泥和石头缠缠绊绊。
谢衣撞到树干，又狠狠摔到地上。爬起来之后，顾不得疼痛，握紧猎魂枪，戒备着朝砺罂走去。
砺罂原本倒在院子里，听到声音，突然浮到半空，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谢衣。
谢衣躲闪不急，手臂被砺罂的利器划伤。利器所到之处，留下许多大小不一的伤口。
忽然，树林里飘来浓雾，茫茫雾气笼罩，四周是一片白。谢衣置身雾中，逐渐失去意识，再度醒来时，人已在了忘川。
或许是老者故意为之。
沈夜穿过捷径，却迷失在幽深的森林。林中到处弥漫着白色雾气，看不清方向。沈夜急迫，但不得不放慢脚步、摸索前进。走了少顷，雾越来越浓，他有些气喘，倚靠着一棵树慢慢坐下，不知不觉的昏昏欲睡起来。
不知道睡了多久。醒后，雾气消散许多，天空晴朗。焦躁的心情渐渐平和，沈夜冷静下来，轻易走出森林。
由外面返回到与谢衣居住的院落，院门敞开，院中随处可见满目的打斗痕迹，谢衣已然不知踪迹。
沈夜走进屋，简单收拾起他跟谢衣的物品，带在身上，离开院落。
砺罂受伤，无法隐去魔气，沈夜以此寻找到砺罂。
此刻，砺罂盘踞在一棵树杈上，看到走近的沈夜，轻轻动了动身体。
“呵呵呵呵，好久不见啊，阿夜。”
“跟你说了多次，喊我沈夜。”
“呵呵呵呵，谢衣的魂魄真香。”
“砺罂！”
“放心～有你在，我哪敢碰他。”
“……”
“那个人的魂魄，比谢衣的还要美味～上一世，他的相好将他魂魄放金麒麟里，害我功亏一篑，这一世……”
“……他是谁。”
“不如我们谈个合作，我帮你把谢衣……”
“我问，他是谁。”
“呵呵呵，谢衣之徒，乐无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