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古剑二】忘川（三）
三 同舟共济
沈夜醒来时，发现谢衣正倚着石头、眯着眼睛睨自己。他蹙了蹙眉，由地上坐起。
谢衣朝他手边扔去一个鼻烟壶。烟壶由玉石制成，精致小巧，正面画有一轮明月，背面则是《长恨歌》中的一句诗词。
——七月七日长生殿，夜半无人私语时。
沈夜垂下头，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诗句，谢衣平缓的声音传了过来：“你教我的，危难时刻，授人以渔。这是阴气，吸了。”
忘川隶属鬼界，鼻烟壶里的，乃是从死魂中提炼出的一种“气”，俗称阴气。阴气阴寒至极，无色无味，吸入腔内，可长久隐去活人“生气”，使其如死人一般，直至阳光下暴晒，阴气方才消散。
沈夜拔出瓶塞，放在鼻间轻嗅，一股汗毛直竖的森寒之气顿时侵入体内！
事后，他还回鼻烟壶，谢衣解答的声音再次紧随而来：“这里是忘川。”
沈夜微怔，向四周望去。眼前河水呈血黄色，河中隐约可见探出水面的众多孤魂。孤魂无一不是仰头注视架在河上的长桥，并随着某魂魄走过桥头，倏然发出阵阵哀鸣，听入耳里，是撕心裂肺、且又无法言喻的悲悸与绝望。
沈夜不由得稍稍靠近，一股阴风袭来，夹杂着浓重的腥气。河边虫蛇遍布，他拧紧眉头，后退数步，抬眼瞥见桥的尽头，站着一位盘着长长银白发髻的婆婆……
那桥，便是奈何桥。婆婆，自然是孟婆。奈何桥的中间段，分别是望乡台、三生石。孟婆身后，即为冥界，以及六道轮回。
沈夜怒视谢衣：“成事不足、败事有余！”
在沈夜看来，冥蝶为引线。引线围住黑云，黑云越聚越多，当浮至某点位，与他们所处位置达成直角，地利由此形成。此时，引线又恰与地下磁场共振，加之厉魂百年怨气作祟，天时形成。天时地利俱在，骤然开启鬼界之门。
谢衣冷淡地看他：“你想错了。引线不是冥蝶，是你放在身上、据为己用的厉魂。厉魂跟黑云中的百年魂魄产生了某种共鸣。”
“哼，自说自话。”沈夜蔑视，不以为然。
谢衣气怒：“沈夜，你总是这样不肯面对现实！就像小曦……”
“闭嘴！”沈夜爆发一声狠戾，“再多说一个字，死。”
谢衣嗤笑，脸上毫无惧色：“小曦早已死去，你当真以为凭魔心就能让她起死回生？！别犯……”
谢衣话未说完，沈夜的拳头已是不由分说的朝他重重砸去。谢衣偏头，顺势躲过，而后抬膝上顶，狠狠撞击沈夜腹部。沈夜踉跄着后退，谢衣扑上前来，一把揪住他衣领。
“放手。”沈夜狠声命令，眼底是冰霜般的凛冽。
谢衣充耳不闻，犹自继续：“沈夜，你捉厉魂一天，我就净化厉魂一天！”
“哼，愚蠢！”沈夜伸脚，直接别谢衣小腿。谢衣重心不稳，重重向下栽去。沈夜看准时机，手指倏地卡住谢衣喉咙，居高临下的怒瞪他，“背叛师门、自立门户，我早该处理你！”
谢衣被掐住脖颈，脸憋得通红，但双目炯炯，仍是倔强不屈！只见他仓促的把手伸进挎包，抓出一物，用力抛向沈夜。沈夜大惊，忙不迭的闪开，谢衣趁势而起，掏出猎魂枪，直指沈夜胸口：“你在上面打我一枪，我不计较。现在，谈合作。”
沈夜和谢衣最根本的矛盾在于，沈夜为达目的，擅自违背捕魂师原则，捉回厉魂据为己用。谢衣则是百年如一日的遵照原则，勤勤恳恳的做着净化工作。因而，他们一个“收”，一个“消”，捕魂战场相遇，互相妨碍对方，新仇旧恨叠加，自是冲突不止、争斗不息。
谢衣口中的合作，是指两个人同心协力离开鬼界。说得好听一点，叫做同舟共济。难听了，也就是相互利用。而且，在互补方面，沈夜重攻击，谢衣攻防兼备之下更侧重药品的补给。对他们来说，鬼界这地方，人生地不熟，谁也不知下一秒将遭遇什么，因此药品显得尤为重要，这也是沈夜同意的原因之一。
抛去对立的立场，他们本属师徒，曾亲密无间的数次完成艰险任务。彼此默契深厚，往往一个眼神、一个不经意的举动，即知对方所想。即便如今分道扬镳，却也不得不承认，这种默契仍在，所以相杀这么久，依旧杀不出个所以然……
在经过二人激烈的探讨跟争论，他们最终决定穿过魂之彼岸，到达忘川蒿里。
谢衣坐在地上，简单整理了一下包里的物品，抬头对沈夜道：“我不跟你计较是一回事，你把我打伤了又是另一回事。没看出我脸色不好么？到现在胸口还一阵一阵的隐痛。”
沈夜扬起眉，冷冷哼笑。
谢衣接着说：“还有上次，你踹过来的那一脚，害我在床上躺了好几天，这些我都不跟你计较。对了，还有上上次……”
“说重点。”沈夜阴沉着脸，压低声音，不耐烦的打断。
谢衣挎上挎包，坦然走到沈夜面前，理直气壮道：“你背我。”
